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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電影:〈蝴蝶〉(Butterfly)
導演/編劇:麥婉欣
演員:葛民輝、陳逸寧、何超儀、田原

◎ 劇情簡介:
  蝶(何超儀 飾)是生活平穩豐裕的中學教師,一天在超級市場內遇上了偷東西吃的女孩小葉(田原 飾)。小葉擁有孩子般笑容和倔強,令蝶深深著迷,叫醒了她體內多時的慾望。 阿蝶思緒無法平復,她甚至嘗試更頻繁地親近丈夫(葛民輝 飾),企圖挽救自己的失控;她努力教書,認真做家事,抱著孩子告訴自己──不能自私地毀壞這個幸福的家。 但,周遭發生的事,將蝶推向另一個屬於她的世界。蝶重新審視生命深處中每一個結── 包括年少時的戀人真真(蔣祖曼 飾)。蝶與真真有過一段沒有開花的感情。 本來已經習慣放棄的蝶,再無法輕易順從別人的期望,滿足旁觀者的評斷。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蝶也要讓自己做回真我……

◎ 觀後心得:
  國片中不論是以男同志或女同志為主的電影都不算少數(如:盛夏光年、刺青、十七歲的天空、藍色大門…等),而風格卻都迥異,有的基調為探討身體與情慾在異性戀體制中如何被發現爾後卻不能釋放出來,表現出一種較為哀傷的情緒。有的則成功的呈現了同志相愛後,勇敢面對大眾眼光以及自己所作的抉擇,將身為同志的驕傲搬上了大螢幕。而蝴蝶則表達了別種主題……。
  主角蝶的生活看似與平凡人無異,但卻在超市中遇見了那女孩小葉,進而將抑制在蝶體中多年的情慾與渴望再次浮現的契機,蝶在片中一次次地說服自己將體內的慾望壓抑下來,但小葉已闖入她的生命並且試著幫助蝶面對中學時的那段過往,又或者說小葉是蝶中學時戀人的再現。蝶試著要扮演好妻子以及小葉的另一半,同時還有學校老師的角色。其中最有衝突的是妻子以及小葉的另一半,面對著兩個不同的身體、不同的性別角色,蝶在面對丈夫時僅有身體接觸而無情感上的交流,這樣子的感情遲早會有崩壞的一日;面對小葉時則無法克制住心中那股慾望的原型而有了親密接觸。中學時代的秘密感情如影隨形地跟著蝶到了現在的生活,只是沒有一個事件/人將這段感情重新挑起。而如今隨著小葉的出現,過去的這段戀情浮現了也影響著蝶和小葉之間,同時也讓蝶原本的生活也無法像之前一樣進行。
  片中到最後蝶選擇和小葉在一起,「蝴蝶是你的名字,你知道嗎?不能飛就不是蝴蝶了。」小葉在將頭伸出車外雙手作出飛翔貌,在夕陽的照射下那幕顯的很意義非凡。面對自己身體與慾望的原型或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可是萬一這身體與慾望的原型跟身處的社會規範有所牴觸時,那是多麼地折磨人。蝶原本以為可以在這個世界就這樣子平平順順地走過一生,卻沒想到會出現一個過客將她中學時曾表現的慾望原型再次搬上她的生命舞台。對蝶來說,她試著逃避這慾望的原型與過去的情感,卻沒想到這慾望的原型是無法抵抗的。身體會如實地反應來自心靈最深層的渴望以及幻想,即使想要力圖改變或逆向操作自己的慾望,原慾終究是會以不同的樣貌出現在生命中,卻只有一個目的-讓身體與慾望得到一致的反應。看完這部片後我沒有感受到淡淡哀愁的基調,也沒有很強烈的同志驕傲,僅是想悠然地說:「人終究是要面對自己的原型慾望,並且將之釋放。」
  
題目:建構與解構-〈蝴蝶〉中如何將同性原慾從異性戀體制中釋放

一、 緒論
〈蝴蝶〉一片正如其他描繪同性戀情慾的影片,將焦點都放在同性之間情
如何被誘發起的。一般的觀眾或許在接觸類似情節的影片時會拋出這樣子的疑問:「為什麼這些主角都有同性情慾的困擾而我們沒有?」
  不如我們換個角度,何以我們現在都慣於對異性產生情感上的投射以及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蝴蝶〉、〈盛夏光年〉以及〈刺青〉中都有將主角在面對異性原慾以及同性原慾時的不知所措呈現出來,這種衝突的呈現不僅將內心的矛盾透過螢幕帶給觀眾,也讓觀眾有機會去反思到底哪一性的原慾對主角來說會是個比較好的選擇。同性戀影片的主要觀眾群是同志族群,然也少不了異性戀者的觀看。試推想異性戀者想觀看的動機:如果我們是男/女主角,我們在面對這樣子的情況會如何抉擇?在一個異性戀的框架中,心中的同性原慾若已被挑起甚至有釋放的急需,我們該是選擇壓抑原慾還是在這體制中尋求一個釋放的出口?處在一個異性戀建構起的社會中,該如何解構以及將同性原慾釋放也就成為了電影吸引人以及耐人尋味的地方。「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註 1)以下我們經由法國女性主義者-西蒙‧波娃 (Simon de Beauvoir)以及後現代女同志主義者-Judith Butler對於生理性別(sex)、社會性別(gender)以及慾望(desire)之間的關係來解構我們的異性戀社會以及如何釋放同性原慾。

二、 身處社會-異性戀結構/最有重量的時候是何時?何時失去?
從女主角蝶的日常生活開始,從教書、逛超市、在家備課邊顧孩子,一開
始都將她型塑成極為平凡的老師,在家則為妻子與媽媽。若非遇到了小葉,女主角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拆解她所處的社會以及將原慾釋放出來。片中的故事層層交疊,學校教書、在家帶孩子以及跟老師有親密行為、自己認教的學生發展同性戀關係、與小葉的互動以及過往的那段戀情,每一段不同的故事都交替著影響,也都對蝶造成間接或直接的衝擊。小葉是個連結過去戀情以及未來情慾釋放的關鍵人物,她彷彿一演看穿蝶在這個社會中活不出自己,有羈絆在束縛著;「有時候你一定覺得很辛苦,講出來,沒有人會怪你的。」一語點醒了身處在異性戀結構社會中的蝶,也讓蝶意識到原來她所身處的一切都如同壓力一般施加於她的身上。母職、教職、妻職都讓她備感龐大的道德壓力,來自異性戀社會。其中又以母職最束縛她,而她的人也幾近是完全綁在家庭上,只要整個家庭一崩盤-她絕對是沒有辦法置身事外,甚至是首當其衝的人。「自己最有重量是什麼時候?」(註 2)蝶在課堂上所拋給學生的議題,然她自己在她的人生舞台上,能否清楚體會到自己最有重量是什麼時候?這重量不是指稱那些道德壓力,而是活出自我或是生命的重量;是說「清楚地意識到自我以及身體」而且能將這意識隨著她一生;將蝶中學時代的戀情與跟小葉互動的現今交替呈現就是一種企圖將生命的重量重現在蝶的生命裡,那些重量早在她跟丈夫成家、生了子以及多年在中學教書的歲月中,一點一點地失去。蝶自己沒有任何不妥的感覺,但重量的失去卻不可能不被察覺,或許是在午夜時分輾轉反側時想起,抑或在處理學生的同性關係時有種切身的體驗。這都讓她慢慢重新檢視自己的過往與現今,在一次次的事件中她試圖看清自己的角色並照著原慾的感覺走。她已經發現了她不能在這樣子活下去……沒有自我的意識。

三、 原慾、生理性別如何讓蝶讓自己從異性戀架構中解放?
Judith Butler對於生理性別(sex)、與社會性別(gender)及慾望(desire)三者在異
性戀法統下建構出來的連續體提出強烈質疑與批判。(註 3)她也發現這樣一套生理性別/社會性別/性取向三者的連續因果關係其實是倒果為因的,換言之,異性戀社會藉由建立此三者之連續因果之幻覺而將自身「自然化」、「正當化」,性別隨之被「異性戀化」了。
  在原始時代起初僅有生理性別之分,在人類文明社會出現後,我們才有了社會性別。而社會性別卻對其他兩者(生理性別、慾望)造成了比較強大的影響力,甚至說是一種越居這兩者的操控力。之所以造成這樣子的影響力不平等:人類演進到越後來的世紀,我們越需要跟人群互動所以社會化的現象也趨加明顯,這當然也影響到性別。本來並沒有「男人一定比女人要堅強」、「女人就是比男人柔弱。」諸如此類的說法,可是因為現今的社會是由男人所創造的;規則是由男人所定出來的,因此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西蒙‧波娃說:「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毋寧是逐漸變成的。」( One is not born,but rather becomes,a woman.)(註 4)就是這樣子的意思。女人所該有的言行舉止、社會形象、道德觀念都是由這個父權社會所給予的,以一種命令式口吻。女人在父權建構的社會中僅能乖乖地聽令行動,扮演好父權社會所給予的「神聖」且「溫柔」的母職或是「富有愛心及耐心」的教職…等角色,蝶在出社會後成了老師和母親就被這樣子的架構緊緊綁住而失去了自覺的意識,也或許是她清楚知道中學時期的秘密戀情在這個社會是不被接受的,所以選擇了壓抑自己;藉由母職以及教職這樣子傳統的角色來讓自己的原慾被壓抑在內心的深處。再論到這樣子的父權社會體制中,也形成了一種「陰陽調和」以及「男女婚配」的異性戀體制,這體制將其他有可能的性傾向的想像都抹除了,並且一再地將異性戀成為一種標準且符合社會期待的象徵。Judith Butler對此提出了她所自創的一個名詞:「性別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註 3)的概念,強調性別雖不是可揮灑自如的角色轉換,也不是可隨時脫下換上的服裝表演,而是異性戀機制下「強制又強迫的重複」。又說:「性別是身體不停風格化(表演)的後果,由於它在僵化框框內不斷重複,以致產生了『自然』形態和『實體』的表象。」(周華山1995:178) 換言之,性別只是一種強迫性的社會表演,尤其對女人而言。她們必須表現出如同男人期待她們所該有的形象與特質,男人希望女人們遵守由他們所制定的遊戲規則,進而能將操控權一把抓的感覺。這樣子的異性戀架構當然是暴力的,一方面藉由男/女在性別上的表演將男人的地位不斷地強化與鞏固,同時也將其他性向的可能都「邊緣化」且「異類化」。這也就是蝶為什麼遲遲不敢將心中的原慾毫無畏懼地釋放出來,因為這個社會結構式多麼地可怕與龐大!每每當她將原慾釋放出來,跟小葉相處時,當她們有親密的身體接觸時,蝶心中與腦中的異性戀道德觀會將她綁的越緊。她越是想要逾越或是跨界到同性戀的範疇時,身上的異性戀架構就會自動將她自己綁緊,讓她想到她身為人家的老公、妻子,同時又是為人師表,怎麼能這樣子輕易地作出不符合社會期望的行為?這就是我們所身處的社會暴力,將不合期望與規範的群族或行為貼上「異類」這樣子的標籤,好來鞏固社會上主流族群的地位與形象,而這樣子的情況在片中也正如同蝶在處理學生發展出來的同性之愛時,蝶用自身教職的角度仍舊不願意跟說學生這樣子的行為沒有不對,最後還是讓雙方父母以異性戀的角度來解決了這件事情。
  蝶身處在這樣子的架構中也開始漸漸感覺到生命重量的流失,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與原慾已慢慢地甦醒,不再如之前的生活,當她與丈夫從事親密性行為時,她已經明顯得感覺到身體沒有激動的反應,而小葉帶給她的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蝶的慾望(desire)已經開始對生理性別(sex)產生彼此相互影響的作用,而最難去動搖的就是社會性別(gender),就是一開始就處在控制慾望和生理性別兩者至高點的社會性因素。外在社會先從社會性別去認定生理性別,再去探討生理性別。而這樣子倒果為因的關係也正是蝶在這部片中最難去重整的關係。她必須先說服自己放棄社會所給予的性別與標籤,從自我認同的角度去重視來自內心的原慾對於哪種生理性別有所反應,進而再去將原本的社會性別標籤給撕去。
  蝶於是開始一段解構自己社會性別的旅程,在她每次與小葉的親密接觸後、想起中學時期的那段同性戀情、與丈夫之間的關係逐漸瓦解、與父親交談來認識自己,到最後找到中學時期的戀人-已在23歲出家的真真,經由一連串的過程,蝶重新認識了自己,也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身困在這樣的異性戀架構中,以至於動彈不得也活不出自己。「結,是你的,只有你才能解開。」真真的一句話讓蝶知道只有自己打從心底建立起一個新身分的認同,她才能真正地讓社會性別(gender)不再是居於控制的高位,而與慾望和生理性別處於三者相互影響的關係。她讓她的身體與來自心底最深層的聲音做出了和諧一致的互動,她慢慢學著釋放出這些原慾,也藉由中學時期那段最有重量的同性之愛的回想,讓她重新將重量找回來,在慾望與生理性別達到協調後,只剩下社會性別的拆解即可讓這三者達成相互影響而沒有高低權利、操控之分。最後蝶離開了她的家庭,沒有放棄爭取孩子的監護權,也有可能她不再任教職。畢竟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重新回到這個社會,但是以同性戀的身分回來。

四、 結論
  「蝴蝶是你的名字,你知道嗎?不能飛就不是蝴蝶了。」小葉在將頭探出車窗,高興的是蝶終於將真正的她給釋放出來。〈蝴蝶〉呈現的是一位曾經將心中斷背山情節給搬上生活舞台的女孩,在轉變成女人的過程裡,將這座斷背山壓抑住,並將自己綁在異性戀社會的架構上。「不管是性向、興趣或工作,都該為自己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如果一生中都不能得到這樣的感覺而痛苦的活著,實在對不起自己的人生。」作家兼名主持人 蔡康永曾經這麼說道。性別的流動是多元的,是該存有不同可能的想像在,原慾對於一個人的心理與生理都會有影響,這三者的關係是相互的,只是當其中一者的權利高過其他兩者時,解構的過程可能會刺痛自己,甚至傷及身邊的社會網絡,然而讓自已處在一個社會暴力的情況中,是更悲痛的。找回自己最有重量的時候,讓自己做自己身體與心靈的主人。

註釋:
註1:《斷背山》中譯小說中最後附註的一段話,由導演李安說道。根據導演李安的說法,「斷背山」就像是「伊甸園」,是一種對人性、情感的幻想,就像是中國繪畫的留白,並非愛情本身,而是對愛情的一種幻想。而這根據這部電影本身的劇情,「斷背山」就像是每個人心中那一段不足以為外人道卻會是一輩子纏繞不去的過往情感,一種不得已深埋心底的情感,令人感到遺憾和思念,。
註2:此問題的題目出自於蝶上課時跟學生講授余秋雨的文章〈三十年的重量〉,收錄在《文化苦旅》一書。

註 3:詳見《Gender Trouble》(性別麻煩),Judith Butler著。

註 4:摘自於《The second Sex》(第二性),西蒙‧波娃 (Simon de Beauvoir)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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